維大利所談到的一些內容,使我聯想起關於李維(Primo Levi)的一些評論。正好,藉由對於「羞愧」的討論,推薦大家閱讀《滅頂與生還》這本書,作者正是李維。
李維是猶太裔的義大利人,從事化學家的工作,二次大戰時被送進奧茲維茲(Auschwitz)集中營,當時他25歲。在集中營待了將近兩年,他存活了下來,戰爭結束後他就被釋放出來。之後,他不斷地書寫集中營裡的種種現象,成為大屠殺文學(Holocaust literature)的著名作家,他的著作備受推崇。
就像維大利所描述的:「李維表現出冷靜且客觀的態度」。文學或歷史評論者也大都認為,作為一個倖存者,李維以少見的冷靜、清晰、犀利的思緒,描述並分析著集中營所帶來的種種模糊問題。一開始讀李維的作品時,我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當我開始深入研究李維時,我越來越懷疑自己這樣的想法,果真是這樣嗎?能夠退居客觀且冷靜的立場,來看待過去的集中營經驗,真的就不會被這些回憶所干擾嗎?真的就能夠保持情緒上的無波無痕嗎?
事實上,從《滅頂與生還》當中,可以看到他並不平靜。小小的一本書,會讓你感到無比的沉重,輕輕的一些字句,會刺到你糾結與心痛。這些,都伴隨著他書中「羞愧」那一章而呈現出來。如夢魘般、揮之不去的羞愧感,是他對自己的狀態的描述。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理由,讓我對於李維的狀態耿耿於懷。第一,他從事書寫四十多年,一直都在撰寫同樣的題材。顯示了那兩年的集中營經歷總是保留在他的腦海中,無時無刻都在,如影隨形地存在著,長達四十年之久。也就是說,他被永恒地困在那兩年之中。
第二,《滅頂與生還》是李維最後的遺作。他寫完這本書之後沒多久,便從家中的陽台一躍而下,跳樓身亡。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的見證和書寫生涯,並沒有讓他痊癒?可見得,四十多年來,他一直沒有離開過集中營。以至於他最終逼得自己用自殺的方式離開,離開集中營。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心理分析告訴我們,因為他還有羞愧感。
因為他在不停的回憶當中,一次又一次地呈現出他人受苦的景象,而他讓自己同化於這些景象。「他人受苦,彷彿是我也在受苦。」此時,他讓自己處於受虐的地位,產生受虐的爽。正是這樣的受虐幻象和受虐快感,讓他感到羞愧。
有羞愧感就表示,他隱隱約約碰觸到某些東西,但是他卻迴避了這個某物。某物是他應該要與之遭逢,但卻躲避掉的東西,那就是「虛無」,虛無將帶給他死亡。而他用「有」來趕走「無」,用受虐式的存活來驅逐死亡。
如果,他能夠在書寫和見證的當下,與虛無遭逢,他就不會有羞愧。如果,他能夠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然經歷死亡,他就不會去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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