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儀的學術和日常散文

這裡要針對jacken的問題，討論有下列主張的人：不可讓殺人犯死得那麼痛快，必須要來個大快人心的處決！

什麼叫做「大快人心」？為什麼警察直接將男孩給一槍斃命還不夠？難道要將他凌遲處死、五馬分屍、千刀萬剮嗎？主張「大快人心」的人，其真正的意圖與居心是什麼？

這個男孩，幹下了殘忍的罪行，必須要受到處罰，這一點無庸置疑。但是，當我期待要有一種「大快人心」的處罰時，我們便不只是想要處罰他，讓他為他的罪行付出代價而已。我們還想要看著他極度受苦，藉此來安撫自己、滿足自己。我們還想要藉著替受害者報復的名義，再一次享受觀看他人死亡所帶來的快感。這就是我們的超我在運作。

之前那些上網點閱的大眾同樣也都是殺人犯，而他們是匿名地、偷偷地、私下地進行著殺人的行為。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說，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大家都只是在夜晚的暗地裡，悄悄地按下滑鼠。

然而，現在我們這些呼籲要將此男孩給凌遲處死的人，認為男孩應該接受相等對待或甚至更為殘酷之死刑的人，反而可以在白天公開地、大聲地、理直氣壯地提出殘酷殺人的要求。為什麼？因為我們自認為持著正義之名。用正義之名作為掩護，我們便可以掩飾自身的真正意圖：想要獲得那種「大快人心」的極爽。

所以，當jacken問到：「要求大快人心的這個影評，也是跟觀看網站的人的心態是一樣的嗎？」我可以很肯定的說，的確不一樣，前者（要求大快人心者）更加接近於惡(evil)。

偷偷上網點閱的人，還知道自己在幹壞事，還會躲躲藏藏。但是，大聲呼籲要求大快人心的人，卻是搖著正義的旗子來進行殘酷之事，把幹壞事當成是做善事。試想，誰更加地混淆了善與惡的界線？（這是康德倫理學在討論激進之惡radical evil時，所說的第二種惡）

記得聖經中有個故事，是說某人犯了罪，眾人要拿石頭砸他藉此懲罰。耶穌說，「誰認為自己沒有罪，就可以拿石頭丟他」，眾人低頭一想，就紛紛把石頭放下。我們這裡所分析的情況不太一樣。我們這裡並不是說，要求大快人心者，自己本身過去曾經也有犯錯。而是說，如果我是要求大快人心者，就在我喊出這句話的當下，就在我舉起石頭的當下，我就是正在為自己製造一項罪惡，我就是正在犯錯。

Jacken的問題問得好，把這部影片的警醒提升到另一個層次。這部影片不只是要告訴我們：「不要成為網路科技時代的殺人犯大眾」，更是要告訴我們：「當我們謹記前面那句話時，卻有可能立刻成為更糟糕的邪惡超我。」

也就是說，只有做到一步，總是不夠，心理分析一次就要我們做到兩步：分解莫名的重複強制性，以及更重要的，分解假借理性與正義之名的超我。

順帶一提，有部前幾年的德國電影就叫《大快人心》，處裡類似的議題。拍得非常好，有空不妨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