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是一種普世性的經驗。即使是最小的昆蟲都會感到恐懼。譬如我們跑去海邊弄潮玩水，看到海葵，用手一摸牠，牠立刻縮了起來。每一種生物一有恐懼都會自動收縮。一面對未知就感到恐懼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那是活著的一部份，所有的生命共有的一部分。我們一感覺有孤獨的可能，死亡的可能，感覺沒有東西可以讓我們抓住，內心就會產生恐懼的反應。接近真像，自然也會感到恐懼。」
「在某一次閉關中，我深深體悟到一件事，我發現我們不可能既安住在當下而又同時妄念編撰劇情！我知道這聽起來沒什麼，可是一旦親自領悟到這一點，你一定會變。眼前的這一刻，你是這麼清楚地見到無常；這麼清楚地見到慈悲、驚奇、勇氣，也這麼清楚地見到恐懼。事實上，一旦站在未知的邊緣完全意識到當下，卻又沒有任何的寄託，這時每個人都會覺得雙腳落空。然而就在這個時刻我們的理解會深化，我們會發現當下是非常脆落的一刻。這一刻實在令人焦躁不安，卻又是完全溫柔的。」
「我們剛開始探索時總是懷抱著許多理想和期待。我們總想尋找答案來滿足我們長久的飢渴，卻一點也不想認識心中的妖魔鬼怪。」
「我們現在所說的是了解恐懼，熟悉恐懼，直視恐懼──這並不是說要將其視為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要完全去除我們以往看、聽、聞、嚐及思考事情的方式。真相是我們只要一開始這樣做，就會越來越謙卑，因為執著裡想而產生的傲慢已經沒有存在的餘地了。只要勇於向前邁進這一點，隨著裡想必然升起的傲慢就會被照見。修行中的種種發現和相信什麼東西無關，卻和死去的勇氣有關，和不斷死去的勇氣有關。」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們不要逃避恐懼。很少有人告訴我們不要逃避恐懼。要在恐懼之中熟悉恐懼。有一次我問千野古文禪師怎麼對治恐懼，他說：『我承認，我承認。』但是別人給我們的建議通常是化解、安撫、吃藥、消遣──總之就是要擺脫掉它。」
「然而，有時候我們真的會走投無路；什麼都瓦解了，再也沒有逃避的可能了。這個時候。最深奧的真裡突然一下子變得非常明白而平常──我們是無處可逃的。我們和其他人一樣看見了它──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遲早我們會明白我們無法再美化恐懼，它終究是會讓我們見識到以前聽過或讀過的教誨。」
「所以，下一次再遇到恐懼的時候，要認為自己很幸運。勇氣就是從其中誕生的。通常我們都認為勇者無懼，其實勇者指是親近恐懼罷了，我剛結婚的時候，我先生對我說，我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最有勇敢的一個。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雖是徹底的懦夫，但是碰到問題，事情總是照做不誤。」
「關鍵就在繼續探索而不要逃避，縱然發現某些事情不是我們想像的那般，還是照舊探索。我們會一再發現事情根本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世上沒有一樣東西和我們想像的一樣，我可以非常確定地這麼說。『空』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正念、恐懼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慈悲也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愛、佛性、勇氣，這些都是密碼，真正的意涵我們心裡並不明白，然而我們都可以去體驗一下。我們一旦能靜觀事務的崩解而絲毫不逃避當下，我們就能明白這密碼是直指人生的。」
「然而，事情一旦見底，我們找不到東西可以抓的時候，傷痛就開始浮現了。就像那洛巴學院(Naropa Institute)的人常說的箴言：『愛好真理使你走投無路。』我們對這一點都還沒一些浪漫的想像，然而一旦被真理釘牢，我們可就苦了。你去浴室照鏡子，一眼就看見自己長了一臉青春痘，看見那張年華老去的臉，看到自己沒有愛心，看到自己的侵略性和膽怯──我們一清二楚的看到了這種種的東西。」
「安住在這種動搖的狀態──安住在破脆的心，安住在胃痛，安住在絕望，安住在報復心之上──才是真正覺醒之路。守著那份疑慮，抓住在混亂中放鬆的絕竅，不要驚慌──這就是精神修為。掌握理解自己的竅門，溫柔而慈悲的體會自己──這就是戰士之道。不論你喜不喜歡，每當我們生氣、痛苦、剛愎自用的時候，甚至是輕鬆下來或充滿啟悟的時刻，我們就如同過去的千百萬次一般，再度體悟到自己。」
「有些人或是會揭開我們以往還未解決的問題，也不必刻意製造某種情境來試探自己的侷限。生活中總是會出現這些懸而未解的問題，規律如同時鐘一般。」
「每一天，我們都有許多機會讓自己開放或封閉。如果我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處理任何狀況，那其實就是探索自己的大好機會。情況實在太不像話了，太過份了；我們覺得自己簡直糟透了。我們不論如何就是沒辦法掌控大局，讓自己全身而退。我們不論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基本上，生命已經使我們動彈不得了。」
「大部份人都不會把這些狀況當作功課來學習。我們『不自覺地』怨恨這些情況。我們像瘋了一般地逃脫。我們用盡各種方法躲避。我們碰上了為基，在也無法忍受了──藥癮、酒癮於焉而生。我們想緩和眼前的狀況，在裡面塞一點柔軟的東西；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能減輕痛苦，我們就上癮了。事實上，這個世界的物質崇拜就是源自於這種心境。我們已經發明了太多的方法來娛樂自己，我們總想讓自己遠離當下這一刻，把它尖銳的邊緣摩圓，把它的聲、光等等關掉，免得承受那痛苦的衝擊。」
「失望、尷尬等等感覺不舒服的東西，基本上都是一種死亡。我們失去了立足之地，無法在統一自己，也無法在主導任何事。由於不明白到死之後才能重生，所以我們一位抗拒對死亡的恐懼。」
「面臨自己的侷限並不是什麼懲罰。事實上那是一種健康的徵兆，因為那表示我們瀕臨死亡的境地時，至少還能感覺恐懼和戰慄。更進一步的健康徵兆則是，我們非但沒有被恐懼和戰慄毀滅，反而認為那是一個信息，她告訴我們不要在掙扎了，應該要開始正視那脅迫著我們的東西。失望、焦慮這些東西都是信差，他們會告訴我們即將進入未知的領域。」
「對某些人而言，連臥室的衣櫥都可能是未知的領域。對其他的人而言，外太空才是未知的領域。會激起希望或恐懼的東西，對你我來說都不一樣。譬如我的嬸嬸，我只要挪動一下她的起居室裡的檯燈，她就會受不了。我有一個朋友，只要一搬家便束手無策。還有一個鄰居懼高。什麼東西逼我們面對自己的侷限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遲早都會碰到自己的侷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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