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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蔣興儀

這兩天因為需要找資料,翻閱了傅柯(Foucault, M.)的《臨床醫學的誕生》,很佩服傅柯對於醫學史的細緻討論。當然,他的目的不在於歷史,而在於透過一種歷史探究的方式,深入剖析十九世紀至今的「臨床醫學」之論述,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形成為什麼樣子。

由於「臨床」醫學重視經驗的觀察與累積,這是他們建立自身論述的方式,因此,傅柯的重點之一是要檢討現代的「再現」(representation)之觀念,亦即,以「觀看」或「凝視」來規定對象(object)的性質。傅柯說:「臨床醫學既是對事物的一種新切割,又是用一種語言把它們接合起來的原則。這種語言就是我們所熟知的『實證科學』語言」。

簡言之,在「實證科學」的支撐下,臨床醫學的作法如下:
1.以一種中立的旁觀角度,將病人的身體客觀化為對象(object)。
2.一旦成為對象,病人的身體就被切割為「器官」的集合體。
3.器官的功能性是被優先考慮的,失去功能的因素即為病變。
4.「疾病」於是成為這些零碎病變的總合。
5.由觀察的時間來為「疾病」界定線性序列的因果關係。

藉由這樣的作法,臨床醫學的語言被建立起來,臨床醫學的制度和知識也被建立起來,形成現在醫學院和醫院的主流思維。

傅柯對於「臨床醫學」的解析與批評,和「大學評鑑」有什麼關係?表面上看起來,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深入來看,它們的共通點都在於:以「實證科學」的觀點來建立它們自身的合法性。

從傅柯那裡獲得的靈感,剖析大學評鑑的作法如下:

1.把大學設定為一個孤立的個體,以空間的抽離方式,抽離了該大學與地區之間的關連性,單單只評量大學自身內部的要素。

2.由中立的機構,甄選中立的委員,用外在的、保持距離的、「客觀化」方式,將大學視為一個「對象」來觀看並檢查。

3.用經驗法則篩選出各個評鑑項目,依據這些項目,一一和受評鑑的科系相對應。這些項目彼此之間不必有關聯性,因為它們符合「經驗」。

4.受評鑑的大學科系於是被分割成這些評鑑項目,最後再把這些項目加總起來,就成為該受評鑑科系的樣貌了。

5.每一個項目的表現,都可以根據簡單的線性因果,輕易作出推論。例如,教師論文篇數很多,就表示教師很用功。

然而,大學隸屬於高等教育,可是我們從上述的評鑑過程中,無法辨識出其中對於「高等教育」的想法:包括高等教育的目的、價值、倫理是什麼?大學的角色、定位、功能是什麼?就像傅柯所說的,臨床醫學所建立起來的語言「拒絕理論、拋棄體系、不要哲學」(但事實上,它們還是依附了實證科學的經驗論之觀點)。

只能看到,大學就像一個被擺在解剖台上的身體,由外在的客觀眼光來凝視它支離破碎的部分區塊。

傅柯說,在現代觀看技術的支配之下,「人」的臉孔就像是畫在沙灘上的圖案,輕而易舉地就被沖刷掉了。我們也可以說,在大學評鑑的機制下,大學不再只是進行著科學研究的主體(可以把共同體也當成一個主體),大學自身已然成為實證科學研究的「對象」或「客體」,失落了它自身的人文性(huma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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