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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倫的獨子惹出了大麻煩,一向熱心投入大愛工作的陳凱倫聲淚俱下地說:「親人難渡啊!」這句話本身充滿了多無奈與歉疚。容易引人聯想的是,他投入大愛工作,是為了彌補一直以來自己對於教養無能為力的罪疚感?還是說,他因為過於投入工作,疏於教養,故而產生罪疚感?

 

我在這裡不澄清上述問題,也沒必要澄清。我只是聯想到一個進修部學生在課堂上提出來的例子(例子或許有些記不清楚,我就自行加了細節)。

 

學生在醫院工作。某個病房住了個二十來歲的長期病友,她不僅大小便失禁,又加上脾氣暴躁,經常東摔西甩,把房間弄的都是穢物,讓護士和打掃阿姨都疲於奔命。但是因為知道這個病友因病所苦,大家也就多所擔待了。

 

某天,這位病友的媽媽來拜訪,病房裡的工作人員都感到很新奇。因為這位病友住了這麼久,甚麼親戚都來過了,就是不曾看過她的媽媽來探病。大家雖然都在做著自己的工作,但是卻悄悄地多長了隻眼睛、多豎了個耳朵,來關心這間病房裡所發生的事。

 

據我的學生說,這位媽媽出現時,穿著一身素淨的唐裝,是某個佛教團體的高階層制服,整個人散發出高雅的氣質。她才要踏入病房,便看到自己的孩子正在發脾氣,大小便弄得滿房間都是。

 

媽媽站在房門邊,遲疑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怎樣處理這個場面,她皺著眉頭,並沒有踏進去房間,探著頭隨便地問了孩子幾句話。接著便轉向一旁的護士和工作人員,開始指責她們沒有盡責照顧病患的生活起居和環境清潔。說完這些話,似乎是避之唯恐不及地,她隨即匆匆轉身離開。

 

我的學生說,她有個感覺。那一瞬間,這位媽媽的一身素淨高雅,和孩子身上的骯髒污穢,這兩個形象整個地顛倒了過來。當然,這只是個比喻。重要的是,媽媽在外表的素淨高雅之下,明顯地有著令她自己感到不安的沉重與負擔。

 

我們在期末的讀書會中,曾討論過這個例子。當時,魏老師問大家:「如果你是這位媽媽的師父,你要怎樣開示她?」學生提到某一個答案是,師父親自到病房去,為她的女兒清理大小便穢物。

 

當然,當師父這麼做時,這位媽媽一定會感到無地自容,這是肯定的。但師父絕不是為了要羞辱她,而是要幫助她解除她的罪疚感。讓她知道,她所迴避的那些不潔之物不在她眼前的房間裡,而是在她的心裡。不潔之物正是干擾她的焦慮感,她把焦慮感給具體化,投射為眼前的不潔之物(是女兒的大小便還是女兒本人呢?)。迴避了焦慮感(已經變成了不潔之物),她才產生了罪疚感。

 

因此,師父的作為所展示的是:佛法不在殿堂上,佛法就在屎溺中。屎溺又是甚麼呢?就是你我都害怕去承擔的虛無。不敢承擔虛無,虛無就會被我們投射為我們所厭惡的東西。

 

同樣地,針對陳凱倫那句:「親人難渡啊!」我們大概心裡都有底了吧,難以渡化的不是跟我們親近的親人,親人還不夠親近。難以渡化的是跟我們親近到不行的:我自己。

 

這整個事件正好可以呼應我的老師引自六祖的一句話:「迷時法華轉,覺時轉法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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