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一直很難清楚地說明它。當我們說:「好荒謬啊!」或「簡直是荒謬透頂!」這時,彷彿是把它拿來當作譴責的術語,把它跟諷刺或批判聯繫在一起。但我認為,荒謬即便具有諷刺或批判的意味,那也只是表層而已。它的意涵非常豐富,它不是「荒唐或可笑」,不只這樣單向與單調。

 

荒謬的情境會令人產生一種奇怪的感受,這種感受通常無法用現有的情緒形容詞來描述它,總是需要把一大堆形容詞拼湊起來,像是:令人哭笑不得、又想生氣又覺得好玩、又想大哭又覺得開心、臉上三條線地不知所措、愣在當下瞠目結舌等等。它是一種在一般禮儀習俗的體面表現「之外」的態度與感受,也是一種在任何既有定義「之外」的態度與感受。

 

雖然不容易談論,我還是試圖抓出荒謬的三個元素。

 

第一個是「將兩個極端的、相悖的點,給摺疊起來」。例如,《花田少年史》當中的一路,原本是個惡霸小孩,天不怕地不怕第四處搗蛋,經常把週遭的人搞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他在某次的惡搞之後,出了車禍撞到頭,從此便有了陰陽眼,能夠看到幽靈。

 

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路,最怕的便是鬼,他不僅要和他最害怕的東西相處(極端相悖的),還要一反他調皮搗蛋的常態,正正經經地幫助這些鬼魂完成某些事情(極端相悖的)。

 

當這兩個相反的點,被摺疊在一起、重合起來的時候,很容易就會讓人大笑出來。這種情況對一路本身而言很荒謬,對我們旁觀者而言卻不是,我們的笑,還只是停留於幸災樂禍地看好戲,我們自己尚未被荒謬給上身。因此對我們而言,荒謬還需要有其他的元素。

 

第二個元素是「逆反常識」。最近看《父後七日》的書,作者得獎的那篇散文,短短四千多字,卻處處充滿了高明的荒謬。他在死亡該有的悲傷中安插了笑聲,在親人離去該有的沉重中,顯現了輕盈。這樣的逆反常識除了讓人發笑之外,還會讓人笑完之後嚴肅地開始思索某些課題,因此不是簡單地「為反而反」,而是能夠從荒謬中突顯某些生命哲理,且徹底擺脫了說教的方式。

 

荒謬作為一種高明的幽默,它不只是讓人哈哈大笑而已,也不只是讓人拍案叫絕地說「有意思!有意思!」而是能夠讓人在大笑之後立刻沉靜下來,彷彿這個笑聲為我們打破了內在的某些僵固的東西,而我們都還搞不清楚那究竟是甚麼,只是隱約知道我們的內在中已然發生了一些什麼。

 

這就是荒謬的第三個元素:「打破了一些什麼,發生了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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