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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蔣興儀

 

因為最近和同事一起重讀批判理論,故拿起了放下很久的書。這篇主要是一個練習,練習從批判理論的觀點,來看待日常生活背後無所察覺的價值體系,比較像是潛在課程的分析。但是,在結尾處,我仍是回到心理分析。

 

話說前幾天看電視,看到張小燕訪問三小男人:陳昇、張宇、黃品源,他們三人最近四處開演唱會。大家聊到慶功宴的話題。他們在每一個地方的演唱會結束後,都會舉行慶功宴,同伴透露說,陳昇老是嫌棄他們的慶功宴,說是「史上第二無聊的慶功宴」,陳昇接著補充說,第一無聊的是陳綺貞的演唱會慶功宴。為什麼無聊呢?原來是喝酒喝得不夠,大家狂歡不起來,沒有熱鬧與開懷的場景出現,只是像個普通晚宴般的聚會。

 

陳昇對於慶功宴的期待,讓我思索了一下關於慶功宴的背後思維。聽起來,他不只是把慶功宴定位在「慶賀一場活動的圓滿達成」,而更多的是要達到一種「犒賞或補償的功能」。前者只是一個簡單的儀式,但後者卻有文化與心理上的延伸。我想要談的是後者。

 

需要犒賞或補償,意味著先前所進行的活動,是如同枯燥的工作那般地無聊與勞累,但那又是必須要做的,因此想要在枯燥的工作結束後,進行身體或情緒上的補償。其背後的理論可以溯及新馬克思主義的批判理論,它在談論資產階級的工作型態時,曾經分析了「假日」(或節慶)的作用。在辛勞工作的五六天之後,來個 一兩 天的假日,不僅是一種休息與放鬆,更具有安撫與調節的功能。安撫什麼呢?安撫對於工作的不滿情緒。調節什麼呢?使得大家重新獲得充電,儲備下一個枯燥工作週的動力。

 

因此,假日和工作日的組合,構成了資產階級生活型態的一種週而復始的循環。正是這樣週而復始的循環,穩定了枯燥的工作,由於已經獲得了補償,故大家不會去思考工作是否有意義或無意義。正是能夠期待假日或節慶的到來,故大家對於目前的枯燥工作是可以忍耐的(就彷彿苦悶的人生,其唯一的價值就是在期待終點時彌賽亞的到來)。

 

然而,久而久之,假日的作用也會耗盡。因此,嘉年華狂歡的設計,又是用來補充假日的不足。在嘉年華狂歡當中,盡情地放縱與逾越都是被許可的,所有的禁忌都是可以被取消的。日常的嚴肅規矩和規範,在這兒都被懸置了(故歐洲的嘉年華經常出現暴力和死亡)。人與人之間沒了禮節的約束,沒了分寸的拿捏,彷彿回到最原始生活的快樂天堂,大家就盡情逾越吧。最好是在狂歡的過程當中,每個人都做出了一些逾矩和可恥的事,等到狂歡結束後,大家回想起來,開始產生著某種愧疚與不安,就會努力回到工作場域,用辛勞的工作來安撫或懲罰自己。因此,假日(或節慶)與工作,兩者是相互補償與安撫的,不是只有假日具有安撫的作用而已。

 

回到陳昇的那個例子,我想,陳昇對於他的工作,基本上的認定是無聊與枯燥的。作為一個音樂人,他或許並沒有在音樂中直接就獲得成就感,而是為了餬口與生活不得已而去做它。因此。每一個工作「之後」的慶功宴,才是他的主要生活樂趣與價值所在。

 

若是從批判理論的角度來作結論,它當然是要強調慶功宴這種活動背後所蘊藏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強調我們的日常生活已經被一套現有的資本主義價值體系給制約了。不過,我不想朝這個方向走,作出這樣的結論,因為這樣的結論對於我們的現狀改變沒有太大的作用。我會朝向心理的方向去。

 

我要說的是,「慶功宴」本身的存在作用,是否正是在提醒我們,我們其實對於當前的工作或活動並不滿意,並沒有從中獲得讓自己感到有收穫與有價值的東西,並沒有達到同伴的情感凝聚,我們只是勉強而為之。因此我們才需要補償,我們才需要慶功宴來獲得寬慰,讓大家感到我們是「一夥的」。

 

我們對於工作的不滿意,其實所體現的是我們對於自身的不滿意,但是我們不但沒有向內去深探,反而一直向外,想要去掩飾、彌補那個「對自身不滿意」的感覺。我們不但沒有靜靜坐下來,重新提問,反而一直想要躁動地想要用各種動作(工作、活動、慶功宴等等)去掩蓋最初的某個「怪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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