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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為自己說出一個正向的故事」,維大利描述得很好:「故事是我所建構出來的,建構出期待中理想的圖像,以使事件符合我的想像,並使它在我的掌控之中,層層包裝出我可以接受的美好狀態」。

 

維大利說得對,敘事治療的作法倒不是非要案主說出什麼happy ending的快樂大結局故事,而是要讓案主從他所敘述的痛苦經驗當中,找到一些關鍵的轉圜點,讓案主覺得他自己是有能力扭轉看待自己的視線與焦點,讓自己的生命故事焦點集中在正向的經驗上,進而開始也朝向正向的方向去實踐自己的生命。

 

但是,為什麼維大力會說,覺得怪怪的,似乎是治標不治本呢?原因在於,這種作法有一個邏輯推論上的矛盾,以及一個假定上的錯誤。

 

首先說明邏輯上的矛盾。敘事治療認為,沒有什麼是客觀的現實,現實是被人自己所建構出來的。簡言之,人沒有歷史,只有故事。因此,他們主張人可以為自己建構一個較為正面的故事,讓自己創造出一個樂觀的故事主角生命。

 

然而,「人的現實都是他自己所建構的」,這個說法雖然支持說出正向故事的可能性,但它同時也支持了說出負向故事的合理性。也就是說,既然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自身的故事走向,那麼,故事本身就沒有好壞,我們如何判斷怎樣故事是正面的,怎樣的故事是負面的?

 

我們怎樣說服案主去說一個「較好」的故事?又怎樣評斷他原先的故事是「較差」的?既然我可以去構想從小對我施暴的家人其實愛我的,那麼我同樣也可以去構想他是恨我的,兩者之間沒有差別,只有任意的選擇。

 

因此,邏輯上的矛盾在於:敘事治療原本是想要開創案主選擇自身生活方式的自主性,但是卻變成鼓勵案主任意地想像任何一種人際關係。更糟的是,如果要避免此一矛盾,強行規定一種和諧的人際關係才是「較好」的故事,那又變成一種規範性的治療法,和傳統的治療法沒有兩樣了。

 

其次,說明假定上的錯誤。敘事治療背後有一個假定:案主不喜歡處於痛苦的情境中,他希望擺脫痛苦,朝向快樂的生活,因此,只要他知道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故事時,他就會有所改變,選擇變得更快樂。針對這個,我們很容易就可以質疑:如果案主並不是想要快樂呢?如果案主一心只想要選擇痛苦呢?如果案主並不想當白雪公主,他只想要當個慘到不行的灰姑娘呢?

 

對心理分析而言,它發現這個假定是錯的。案主並不是因為想解決痛苦才尋求幫助,反而,他因為覺得不夠痛苦才去尋求診療,在他尋求診療的過程中,他能設法讓自己從過去的痛苦回憶中,獲得更為激情的痛苦。從這裡來看,敘事治療的整個治療方向將會和心理分析天差地別。我們心理分析的案主會越說越細節化、越說越痛苦、越說越激情,解決正是從這裡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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