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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製讀書人:價值思維的複製與維護

小陳同學

 

 

我大一修過一門通識課,我一開始以為課程內 容和 老師很開放,在討論問題實會讓我們自由發想,但常常在結束後,老師又用他的總結導引我們到某個方向去;有一天我問老師,為什麼要做這樣子的導引,而不是讓同學自己去拓展問題的方向,老師的回答讓我覺得困惑:教學有它的目的。如果這樣,大學的目的是什麼?

 

一般來說,台灣的高中生似乎存在著對未來迷茫的感覺;很多人念完高中、考完升學考,到了填志願時才開始想自己大學要念什麼。進了大學,有人又發現不是自己的興趣或當初想像的樣子,開始了重考和轉學、轉系的生活;也有人選擇念完大學,畢業之後再轉換跑道;也有似乎為數不少的人,是進到職場後才發現學非所用,重新開始學習屬於工作的東西。我們期待大學能為學生解決「對未來的不知所措」,但似乎成效很不好。大學是為學生解決這樣子的問題嗎?還是別有目的?

 

不少人會說「去大學找/發展你的興趣時」,隱含著是大學會是一個好的場所,有助於我們解決這樣子的問題。但是,當初設計大學制度的人,他有這樣子的概念嗎? 大學這一套制度不只是為學生的設計,在學校這裡,也牽扯到了老師,甚至更多...像是社會期待這樣子的東西。若這個制度只是先篩選會念書的學生,然後到了大學,交給一批會念書/會做研究的老師來教(不會做研究的老師被評鑑篩掉了),然後期待著是一批會念書的人來主導社會,走向先進社會的道路。那麼這樣子,大學,甚至是從小到大的教育,都只是再篩出「會念書的人」,來領導這個國家,那他就不會把解決學生的「困惑」,是為辦學校的目的。

 

我覺得,從這樣看來,便不覺得大學教育制度奇怪,因為從頭開始都是這樣的思維在運作(我認為,還帶有科舉時代的味道)。而且,整個社會都在維繫著「書生治國」的概念(就算不治國,也處於領導的位置)。社會上,大眾認為國家領導人都是要念很多書才行,所以「候選人」也都是讀書人,怎麼選也都是讀書人;而領導人選的下屬也是讀書人,若是政府官員書念不夠,或是學歷與工作不符,大眾還會質疑他的能力。

 

回到大學,教育部是讀書人,制定了大學的規定;大學教授也是讀書人,而且,還有更多規定渠為護這樣子的思維。舉例來說,之前有佔過一小段時間新聞版面的評鑑機制,規定教授一定要發表研究,以提升教學品質;這個機制也再篩選「讀書人」中的佼佼者來教大學生,但並沒有引起社會大眾得討論,默認了這個機制的合理性,而老師在教學與輔導學生上面的努力,比不上研究來的重要。而大學課程規定,是要求學生要念很多書,而非鼓勵學生自發地去發現自我;通識要修幾門,系上要修幾門,規定的清清楚楚,達不到要求就畢不了業。內容上,教授教的內容很瑣碎,卻不是去理解學科的架構;考試,有考古題,學生也是拿考古題在背,看誰比較會「念書」,而不是去體驗學科的精神與趣味,反正要的是分數,要的是畢業和學歷;一 方面 老師無暇照顧這面(有做研究的壓力),一 方面 老師可能也認為學生就是要這樣「念書」,才認同學生有學到東西,老師才肯給分數。然後,畢業了,應徵都先看學歷,看你念了多少書,不是看你願意在這個工作上投入的熱情和動力有多少。

 

這是我看到的東西,我不滿意,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當我選擇沉默的時候,我變成了維護這個思維的共犯,承認它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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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背書不等於會念書

蔣興儀

 

 

小陳 從某個 老師的課堂情境出發,想要探討「大學的目的」,但卻發現大學只是在複製一批服從制度規範的讀書人而已。雖然小陳並未寫出他的結論,但看起來結論呼之欲出,就是:「大學等於讀書,而讀書是無用的」。我認為,小陳的開頭發問和後續問題鋪陳都很合理,但是中間少了很多細緻的琢磨,以致於過於快速地走向某個結論。我試著加以釐清。

 

我先從最先的那個課堂情境來談。 那位 老師說:「教學有它的目的」,我是同意的。試想一下,如果一個老師沒有他自己所相信的理論,沒有一個確定想要教導給學生的觀念,只是引發學生去設想各種問題,鼓勵學生去作自由開放的聯想,那麼,學生會覺得這堂課是有收穫的嗎?

 

我猜,小陳所要質疑的並不是這位老師最後引導學生到某個方向去,小陳並不是反對老師給予學生某個像是結論的答案;而是這位老師的答案無法說服學生,他給的方向彷彿把學生之前所開展的各種方向一下子給縮減了。原本,學生可能預期這些自由聯想的思考方向能夠產生交互作用的論辯或論爭,能夠從論爭當中逐漸釐清問題的重要性,然後,學生自己能夠琢磨出一個適切的答案出來,甚至,與老師的答案有所競爭。但是,這些過程都沒有發生,只有在一大堆的選項當中,老師幫學生選了一個答案。這樣一來。當初那個讓學生進行發散性思考的動作,一點也沒有發生效果,似乎白費了,並且反而讓學生產生一種「思想被規定」的感覺。

 

我認為, 那位 老師的開頭是對的,結尾也是對的,但是缺少了中間。缺少了一大串可以讓學生去練習獨立思考的機會,缺少了思維的推演與推論。如果有中間這部份的話,老師即使在一開頭就給學生一個單一答案,然後告訴學生這個答案是如何又如何地被推導出來的,我想,學生也不會覺得被規定,反而會覺得收穫豐富。

 

大學的目的確實是念書,但不是背書。小陳所說的那些被複製的讀書人應該不是「會念書」,而是「會背書」而已。單單只有給答案就是背書。但是,若能夠知道答案的背後有許多龐大的背景,有許多問題脈絡,有各種與其他答案之間的爭論等等,這才叫做念書。背書的人,有很多答案,但始終沒辦法好好說明答案與答案之間的關係,只有各種斷裂語句的並排而已。念書的人,也有很多答案,但他卻可以說出「為何」這個答案可以是對的、這個答案「如何」建立在其他答案之上,甲答案和乙答案可以用怎樣的關係聯繫起來等等。當然,要學會這一點,首先就要從答案中去衍伸更多的問題,才有辦法做到。

 

此外,我認為小陳還凸顯了一個當今學生的迷思,就是認為「多就是好」,認為「這也行、那也行,就叫做開放」。不是的,這樣不叫作「多元」,而叫做「任意」。因為這樣的「多」,彼此之間沒有交互作用,無法進行溝通,會落入完全的主觀意見,倘若每個人都是對的,則每個人自己的想法就不再會有增長與進步。

 

容我對小陳再嚴苛一點,小陳的想法,不知不覺地落入他自己開頭所質疑的那個模式當中。當然,這不能怪小陳,這是老師的責任,正是我們這些只會背書的大學老師,使得學生照樣被複製為「背書人」(小陳的「複製」倒是說對了)。若是大學的目的在於培養「讀書人」,則這個目的還相當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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