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儀的學術和日常散文

作者：蔣興儀

有個朋友問我，被稱為「詩鬼」的中唐詩人李賀，是否可以用拉岡的心理分析來解釋。我認為這個議題首先要考慮兩個方向：重點是在李賀，還是在心理分析？如果重點是在心理分析，則我們是要讓李賀被包含在心理分析的理論框架下，擴大心理分析的解釋力嗎？如果重點是在李賀，則我們可以讓李賀對心理分析作出貢獻，突破心理分析的理論本身，為心理分析帶來衝擊。以下我試圖用三個段落，來剖析李賀與心理分析的關係。

一、詩人的詩作乃是幻覺(hallucination)之展現

1.幻覺所展現的是詩人本身的無意識願望(wish of unconscious)，並緊密關聯於詩人的個人生命。由於詩人的現實生活的不順遂，詩人的生命有所頓挫，詩人於是將他的無意識願望投射在他的詩作當中，展現為自我譴責的幻覺。

2.幻覺是被動的，是反映著自身的被剝奪（例如，李賀的避諱事件）。幻覺底下蘊含著嚴苛的現實生活，蘊含著他所遭遇的被忌妒、懷才不遇等等頓挫。幻覺是此一現實生活的掩飾，是現實生活的反向投射。

3.既然是現實的反向投射，則幻覺具有補償、替代、預期等效果。這是指詩人透過詩作，把自身託付在各種意象當中（例如，李賀的馬詩、以古人諷喻今人之詩），想像自身可以一展長才與大展鴻圖。詩人還帶有回歸於社會、認同於社會的渴望。

4.幻覺的目的在於，要獲得無意識願望之滿足(satisfaction)。因此詩人透過寫作來安慰自己，透過寫作來獲得想像的快樂，這裡符應的是佛洛伊德的快樂原則(pleasure principle)：尋求一種平緩、平靜、適度的快樂。

5.嚴格說來，如果詩人的作品所呈現的是幻覺的話，則這樣的詩作並不是藝術、並不是詩，只是自身的想像，只是帶有個人內容(content)的表達。因為詩人的詩作並沒有突破他自身的生命，並沒有把它帶離他自身的生命，也尚未觸及到藝術的形式(form)層面。他也很難被稱為是一個「詩人」，頂多只不過是個把寫詩當作職業的人罷了。

（就上述觀點而言，或許在部分的詩作中，李賀有表現出他自身的幻覺。但是，如果李賀能夠與詩仙李白齊名，被稱為詩鬼，則他所具有的文學批評的地位是特殊的，他應該不會停留在這個粗淺的層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