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經常問我:什麼是「主體的分裂」?「去自我、無中心」的人會有哪些表現?「主體是虛無」當中的虛無是怎麼回事?

這一類的問題,其實應該多反問自己,我們經常錯過了對自身的感受與觀察:我們自己何時感到自我最強?何時感到自我最弱?

我試著用《鬼壓床了沒》中的兩個主角,作成一組對比來說明上述這些問題。

老實說,我對這部片相當失望,等了大半年,高高興興租回來看完之後,很無言。可能是對於三谷幸喜之前的片子太喜愛了(尤其是《心情直播不NG》),所以產生的落差太巨大。感覺這部片不論是笑點、結構、故事都很鬆散、很普通、很牽強。不說了,這些開場白是廢話,一部片子若有一個論點值得討論,就可以說是好片。我試圖恢復三谷幸喜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用心理分析為他的片子找出一個論點。

我要討論女律師寶生,和幽靈六兵衛,這兩個人的「自我」狀態,是一組對比。

 

虛弱的自我,邊界的敞開

 

寶生接下這個殺人案辯護律師的工作時,正好是她工作生涯中遭遇到一連串挫折和打擊的時刻。人在這樣情況下,自我是最虛弱的。(寶生和我之前分析的許多案例不同,她並沒有或是「還」沒有將挫折向外投射為憤怒。)自我,失去那種堅定的自信,沒有強烈的堅持,缺少對自身價值與判斷的掌握。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自我的邊界是模糊的、鬆散的、半透明的。自我,彷彿成為了那種毛細孔很粗很大的組織,不管什麼東西都幾乎可以穿透它,它讓許多平日被阻隔在外的東東,毫無防衛地給闖了進來。

此時,寶生輕易地看到了六兵衛,他的幽靈身份也輕易地被寶生所接受了。她絲毫不顧慮請幽靈作證是否會毀掉她的律師生涯,她就是這麼做了。我們可以說,此時,自我虛弱的寶生,開放了她自己,接受任何的陌生性與不可能性。(注意,我是說「不可能性」喔,而不是「可能性」)。一旦自我允許陌生性闖入,自我本身便不再是封閉的、不再是僵固的。受挫折的自我雖然失掉了氣勢(自信的氣勢),但卻獲得了敞開的機會。

到了最後,成功地打贏了這場辯護,寶生建立了自信,但是她再也看不到六兵衛了,她的自我自動地變強,疆界變牢固,質地變堅硬,毛孔變細密,阻隔了外界所有所有的一切,只剩下自身。

 

自我的執念,四百年不消散

 

另一個對比就是幽靈六兵衛。六兵衛帶著莫大的冤屈而死去,死去之後,依然遊蕩在人間。為何?因為六兵衛堅持著他的內在自我,執意要恢復自我的名譽,重振自我的尊嚴,要他的自我受到某種「承認」。六兵衛無法成佛,只是因為人間沒有把他的冤屈給洗刷嗎?只是因為一塊慰靈碑嗎?

不是的,不是這種外在的理由,而是因為他的自我太強烈與太集中,使得他的肉體雖腐敗,但精神實體無法消散,四百年來的執念,一直留存在人間。(這裡可以探究「成佛」的真正意思)

我們當然都知道死者的願望要予以尊重,但這裡所討論的無關乎生死,而是「執念」,執念的意思就是「頑固地附著於某一價值的堅定信念」,通常,這些執念的最終根源就是ego

電影故事中的六兵衛,有了慰靈碑之後,就安然消失了。但這個情況若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呢?只怕沒那麼簡單,後續會需要更強的自我支撐吧?

 

後設自我分析

 

好久沒有寫影評,累積了好多草稿,都擱著。因為偷懶,便給自己一個藉口說:反正也沒人看。不過,這個藉口有一個自我矛盾的盲點:寫影評是為了給別人看,是為了他人而展示自我,把自我附在影評中秀出來。這個矛盾,乃是矛盾於我自己的心理分析理論。

其次,寫這篇影評,是很弔詭的一件事。我正在做什麼?為了三谷,捍衛我的自我價值嗎(我的三谷仍是一哥)?還是拋掉三谷,擺脫對於名、相、念的執著,再也沒有三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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