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儀的學術和日常散文

我們老是喜歡去質問情人一些傻問題。這些問題大家都喜歡去問對方，但是大家都不喜歡被問。
 

最常見的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或「你喜歡我哪裡呢？」我問某位學生，為何我們會想要去問情人這個問題？

她的回答是這樣的：「一旦我知道他喜歡我哪裡，我就可以一直去維持對方喜歡的那些部份，這樣我就可以有一個好的理由維持住我的自我，讓我的自我更加穩固。這樣我離『失去自我』就越來越遠，我用自己來綁住自己，自己就無法突破，無法跟自己不一樣了。但是，這樣可以減除我的不安。」（我做了一些修改）

這個回答很貼切。我補充一下上下脈絡。

1.會這樣問情人，是想要減輕自己的不安。我的不安是來自於愛情當中必然發生的碰撞與心碎，來自於愛上他的那一個分裂的時刻。那是個令我感到焦慮的時刻。

2.我為了避免自身的心碎與分裂，我急於用某些特質來穩固自己。而這些特質不能是我自己來挑選，必須是由對方來挑選。這樣，我就可以有很好的理由告訴自己：因為他喜歡我的這些部份，所以，為了他，我不該改變，我要加強我的這些部份。

3.問這樣的問題，是想要讓我可以回復自我掌握的能力。更有趣的，不是藉由我自己，而是藉由情人那邊來讓我可以再度自我掌握。我用外在的他人來穩固自我，自我從來都不是由內自發的，而是來自於外在的他人的凝視(gaze)。

4.此外，我們還可以從鏡像(mirror image)的角度來解答此問題。在愛情當中，自我改變了、破碎了。我不願意停留在這種狀態，因此，我急於想要一個新的理想自我(ideal-ego)，讓我可以同化於它且模仿它。這個新的理想自我必須要由情人來給予，如果他願意給我一個理想自我，表示他也害怕改變，表示他也將跟我一樣。

愛情的縮減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愛情當中的不順心、不如意，正是從這個時候發生。因為雙方都漸漸開始不想要改變，不想要承擔愛情當中的焦慮。接下來，我們可以預想得到，由此而生的口角過不久即將出現：「你不是說你喜歡我那個樣子嗎？！為什麼現在就不喜歡了？！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