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在現代的文明社會裡,外在的巨大威脅已經不見了,但是肉眼的不可見並不代表其徹底消失,反而,它是被我們引入到我們的內在之中而如影隨形地跟著我們。因此,老虎不再是「恐懼之對象」,老虎即是「恐懼本身」。那麼,傳統上認為恐懼是中介的說法,就必須要被調整,原本「外在威脅」―「恐懼」―「排除的行動」這樣的三層關係,現在變成是「作為內在威脅的恐懼」―「排除的行動」這樣的雙重關係。三層關係突顯的是其中的因果性,而雙重關係則顯示了其間循環的弔詭,兩者的邏輯是非常不同的。

在一開始的那個丟玉米的寓言裡,我們可能會覺得教士很好笑,明明就沒有老虎,但是卻說是因為自己丟玉米而趕走了老虎,我們因此會把這個寓言看作是當今流行的那類冷笑話。冷笑話雖然冷,但如果它還帶有一些些滑稽與詭詐的話,則它便涉及某種機趣(Witz/canny)的運作效果。

教士魯丁正在做的丟玉米動作,就是防衛機制,而他口中所說的老虎,就是恐懼(以及恐懼之對象)。這個寓言所產生的第一個問題是:到底有沒有老虎?根據路人的看法,我們的答案是否定的,並沒有一隻活生生的老虎在眼前。但根據魯丁的說法,我們的答案是肯定的,有一隻想像的老虎在魯丁心理,並且惟獨只有魯丁自己本人可以看得到。

老虎是我們內在的恐懼,丟玉米則是我們為了趕走恐懼而採取的自我保護之手段,用弗洛依德的心理分析術語來說,丟玉米就是防衛機制(defense mechanism)。大家都知道,防衛機制之所以不成功,是因為它是以欺騙的方式在保護我們。欺騙什麼呢?一般以為,它以擱置、轉移、替代等方式來安排或控制恐懼,使得我們相信「恐懼已經不存在了」。

舉一個老生常談的例子:一個把性欲投射到女兒身上的媽媽,她認為是她的女兒想要勾引男人,因此不再對自己感到恐懼,轉而去指責女兒。如果真是像這個情況那樣,投射的防衛機制能夠讓這位媽媽相信「恐懼已經不存在了」,那又有什麼不好呢?

但是我們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使用防衛機制不但無法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反而會讓恐懼加深。當教士在丟玉米的時候,他必須要確定丟玉米是值得他去做的行動,所以他就需要有老虎的存在,老虎保證他可以繼續不斷地丟玉米。因此,防衛機制的欺騙作用,是要讓我們相信「確實有恐懼並且也確實需要去防衛」。我們需要恐懼,有了恐懼我們就可以使用防衛機制,用了防衛機制我們就會安心。但是,當我們安心的時候,並不是因為恐懼不見了,反而是因為恐懼和防衛機制同時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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