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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者:蔣興儀

有一個必須要注意的重點:英文字language對應於langue和 langage這兩個法文字。這兩個字在拉岡的作品中具有相當不同的意義。langue通常是指一種特殊的語言,像是法文或英文;而langage則涉及一般的語言系統,是從所有特殊語言中所抽象出來的。拉岡感興趣的基本上是語言(langage)的一般結構,而不是某些特定語言(langue)之間的差異。當我們以英文來閱讀拉岡時,必須警覺於這個術語究竟是指法文原文中的哪一個;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指langage。

拉岡對於語言現象的興趣可以回溯至其早期,當時他關注於超現實主義的詩作,以及眩迷於愛梅(Aimée)的精神異常語言(愛梅是一個患有偏執症的女士,拉岡在他的博士論文中分析了她的小說作品)(Lacan, 1932)。自此之後,拉岡一直在思索語言的本質,歷經了好長的一段發展過程,可以從中區辨出四個概略的階段:(Macey, 1988:121-176)

  1.從1936到1949的這段期間,提到語言的部分雖然甚為稀少,但是仍顯現出其重要性。例如,早在1936年時拉岡就強調:語言是心理分析經驗的構成(constitutive)(Ec, 82);以及在1946年時他主張:若沒有涉及語言的問題則不可能理解瘋狂(Ec, 166)。在這個時期,拉岡對於語言的評論尚未關聯到任何一種特定的語言學理論,而多是受到某些哲學引述的支配,主要來自於黑格爾(Hegel)。因此語言主要被視為一種中介的要素,它准許主體從他人那兒獲得承認。(E, 9)語言於是超越了作為傳達訊息的使用,其首要之務乃是訴求於(appeal to)一個對話者。以雅可布森(Jakobson)的術語來說就是:拉岡強調connative的功能要在指涉(referential)的功能之上。因此他堅持語言並不是一套命名法(nomenclature)。(Ec, 166)

2.從那之後的1950到1954年期間,語言開始在拉岡的作品中佔據了重要的位置。在這段時期,拉岡對語言學的討論受到了海德格(Heideggerian)之現象學的影響,以及更重要地是受到了語言人類學的支配,如牟斯(Mauss)、馬凌諾斯基(Malinowski)、李維史扥(Lévi-strauss)等人。語言因此被視為是構成了交換的社會法則,或是作為一種象徵的契約等。偶爾也會提到修辭學,但是並沒有加以經營。(E, 169)有少許地部分引述了索緒爾(Saussure)(S1, 248),不過是在他著名的〈羅馬論述〉(Rome discourse)中,建立parole(言語)和langage之間的對立時提到的(不同於索緒爾,索氏對舉的是parole和langue)(Lacan, 1953a)。

3.在1955到1970期間,語言便具有了中心的地位,拉岡發展出他的經典論題:「無意識是如同語言般的結構」(S11, 20)。正是在這個時期,索緒爾(Saussure, Ferdinand de)和雅可布森(Jakobson, Roman)的名字才明顯地擺到了拉岡的作品之中。

拉岡採取了索緒爾的理論:語言是由區別的要素組成的結構,不過索緒爾陳述的是langue,而拉岡說的卻是langage。對拉岡而言,langage變成所有結構的單一典範。接著拉岡批評了索緒爾的語言概念,辯稱語言的基本單位不是符號(sign)而是符指signifier。拉岡遂主張,無意識就像語言一樣是符指的結構,這也使得拉岡更精確地陳述了象徵的範疇。1969年,拉岡將論述discourse的概念發展為一種社會連帶(social bond)。

  4.從1971年開始,拉岡由語言學linguistic轉向至作為科學性典範的數學,還伴隨著一種強調詩和語言模糊性的趨勢,這明顯地表現在拉岡對傑斯(Joyce, James)之「精神異常的語言」(psychotic language)日益漸增的興趣上。(Lacan, 1975a; 1975-1976)拉岡自身的風格反映出這樣的改變,他大量地使用雙關(puns)和新字(neologism)。他造了lalangue這個詞(由定冠詞la和名詞langue所組成),用來泛指語言的非溝通(non-communicative)層面,藉由戲耍於模糊性和同音異義字,而提升到一種jouissance。(S20, 126)「語言」(language)一詞現在變成是對立於lalangue。lalangue就像是原初渾沌的多義基底(substrate of polysemy),語言從其中被建構出來,彷彿語言是某種有秩序的上層建築,座落於這個基底的頂端:「語言無疑地是由lalangue所構成。lalangue是一種非經營或非論述(elucubration) 的知識(knowledge/ savoir)。」(S20, 127)

  拉岡式的心理分析對於語言方面的強調,通常被認為是其最具特色之處。拉岡批評其他心理分析的形式,像是克萊恩式(Kleinian)的心理分析和對象關係理論(object-relations theory),它們降低了語言的重要性,以犧牲病患的言語為代價,而重視的是病患的「非言辭的溝通」(non-verbal communation)(如他的「身體語言」等)。對拉岡而言,有三個主要的理由可以說明這根本是錯誤的。

  第一,所有的人類溝通都是被銘刻在語言的結構之中;即便是「身體語言」也如它自身所強調的,基本上就是一種langage的形式,同樣帶有結構的特徵。

  第二,心理分析治療的目的要說明的是:在言語之中某人欲望的真理,而不是在任何其他的媒介之中。心理分析的基本規則奠立在這一原則上:言語是達到真理的唯一途徑。

  第三,言語乃是分析師僅有的工具,因此,任何一位分析師如果不能理解言語和語言的運作方式,則他就無法理解心理分析本身。(E, 40)

  在強調語言層面的同時,拉岡提出了一個忠告:分析師必須傾向於病患言語的形式特徵(符指),千萬不能被誤導到以內容的想像理解(意指)為根基的移情態度上。

  對於拉岡有一種共通的誤解,即認為語言和象徵秩序是同義的。無論如何這都是不正確的。拉岡主張,語言具有象徵和想像兩個層面:「在人類言說的象徵功能之中,有某種不能被排除的東西,那就是想像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S2, 306)語言的象徵層面是符指和真實言語(true speech)。而語言的想像層面則是意指、指意(signification)和虛語(empty speech)。schema L以交叉的兩個軸來再現出這兩個語言的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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