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傑克所反對的三種普遍性

 

在今日的普遍性與特殊性對立的爭辯中,紀傑克(S. Zizek)的政治存有學立場可歸於普遍主義這一方,他支持普遍性。但是,他所支持的普遍性遠遠不是我們過去所熟悉的那種普遍性。

紀傑克將過往關於普遍性的主張,分為三種版本。這三種版本都是紀傑克所反對的,他藉此來區別並突顯出他自身所主張的普遍性。在這三種版本的說明中,他以笛卡兒的「我思」(cogito)和「性別差異」(sexual difference) 之間的關係作為舉例。

 

1.中立的普遍性

 

第一種版本可稱為「中立的普遍性」(neutral universality)。中立的普遍性是指說,它共通於所有的人類,面對任何的特殊內容,都是無差別的;不論各種群體具有怎樣的特殊性,都還是被包含在其中,不影響它的普遍性地位。例如,笛卡兒的「我思」是中立的普遍性,不論東方人或西方人、男人或女人、基督徒或佛教徒等,都是立基在「我思」這個現代主體性的根基之上。換言之,「中立的普遍性」自身保持高於、對立於其他的特殊內容,它是純粹地抽象的,不混雜那些具體的東西。

然而,我們會在實際的情況中,發現到「我思」仍然具有某些性別差異的特殊內容,有學者指出:它偏向於男性的特徵,而女性的思維模式是不同的,她們重視感官情緒,並非以理性思考為導向。有這樣的意見,表示我們被侷限在某些時代的歷史思維中,尚未徹底掌握到「我思」的普遍性。「我思」仍然處於「未完成的計畫」(unfinished project)狀態,我們需要更加努力地去完成它的未竟之志。

 

2.症狀的普遍性

 

第二種版本可稱為「症狀的普遍性」(symptomatic universal)。這是採用標準的馬克思式意識形態批判,抓出現有的普遍性觀念當中所潛藏的症狀。透過這樣的症狀式閱讀而解析出:普遍性潛藏著某個特殊內容,它的普遍只是虛假的幌子,它其實祕密地支持某個特殊群體的利益。例如,症狀式閱讀辨識出「我思」是以男性(male)為優勢的支配特徵,它代表的是西方的、白種人的、上層階級的、父權的、異性戀的、基督教的男性個體。所謂的「中立」其實是虛假的。不過,紀傑克強調,若是我們以為只要揭露它所潛藏的特殊內容,便可以消除其症狀,恢復為中立的普遍性,那我們就錯了。

症狀式閱讀需要更進一步解讀出,這種症狀的普遍性之所以厲害,並不在於它潛藏了男性之特權,它最強的地方在於:「正是這個普遍化的、刪除掉所有特殊差異的姿態本身——抽象的普遍形式本身——並非中立的,才是固有的『陽性的』(masculine)。」關於我思的「性別差異」,已經不再是指男性或女性的思維方式,不是基因或種族的差異;而是指在普遍性和特殊性之間的兩種不同運作模式或思維邏輯。「陽性的我思」或者說「我思的陽性邏輯」正是指這種「無特殊內容的抽象普遍性之形式」,它是症狀性的。在症狀式閱讀之下,第一種版本的「中立」便顯得過於素樸了,忽略掉其中支配與壓迫的意識形態。

 

3.霸權的普遍性

 

第三種版本可稱為「霸權的普遍性」(hegemonic universal)。紀傑克主要是針對拉克勞(Ernesto Laclau)的理論。對拉克勞而言,普遍性是「空洞的」(empty),它不僅不會保護任何一個特殊內容具有優先的特權,並且可以允許每一個特殊內容都來填補這個空洞,「代表」(stand-in)普遍性。空洞的普遍性之位置乃是一個戰場,每一個特殊內容都可以透過霸權的鬥爭之行動來「霸權化」(hegemonized)其自身,爭取自身作為普遍性之代表。例如,「我思」暗地裡賦予了男性特權,女性便能以鬥爭來改變此一現狀,爭取霸權的地位。不只是女性,像是各種被壓迫的特殊群體如黑人、同志等,也都能夠霸權化它們自身。

紀傑克指出拉克勞的想法:「普遍性的所有實證內容都是霸權鬥爭的偶然結果,但就其自身而言,普遍性是絕對地空洞的。」唯有將普遍性保持為絕對的空洞,才可以讓它成為一個開放的場域,允許動態的鬥爭不斷地發生,讓各種被壓迫者有機會透過行動來獲得解放。亦即,這個絕對空洞的普遍性,有待各種特殊內容來暫時地填補它。相較之下,第一種版本的中立普遍性是有內容、並且可被定義的,它和平且靜態地共通於所有人,而第三種版本卻是沒有內容、並且不可被定義的,所有人都可以在其中進行動態的激烈鬥爭。

從拉克勞的主張可以看出,他認為過往的普遍性無法被落實,歐洲中心所呼籲的普遍人權只是白人男性偶然的勝利成果(虛假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就乾脆承認說:沒一個特殊內容可以是普遍性,也就讓每一個特殊內容可以都是普遍性,所有群體都可以一起來爭取話語權、爭取讓自身填入那個空洞的普遍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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